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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官日省錄卷之六

  覺羅烏爾通阿潤泉編輯 男溥斌 煜斌

  受業胡世華岫桐 仝校

  青浦胡履吉理生 參訂

  清慎勤

  儉

  寬嚴

  虛衷

  忍

  知足

  ○清慎勤

  不清之害。不必貪墨而後殃民也。賄賂初開。自謂偶一染指。似無大礙。孰知吏張其網。役假其威。我所得者有限。而說合過付巳破其家矣。我所取者一回。而旁人中飽。不計次數矣。小民苟涉。詞訟。不空產業而不止。致父不能保其子。夫不能保其妻。翹首公門。一腔血淚。推原其故。皆始於本官偶一染指。嗚呼。古人酌水勵清。豈非有見於此哉。不慎之害。亦不必忽略而後誤事也。州縣事務最繁。人情忙中有錯。或以常行事件。可免操心。而書吏之舞弄。正在此種下手。或以事屬偶行。少懈關防。而奸民之伺隙。正於此攻我。或以苟且而開陋例之端。或以草率而貽後人之患。皆不慎使然也。尚書云。不矜細行。終累大德。正謂此耳。申報詳結。皆有限期。催徵批解。皆有定候。此為處分管住。不患不勤。所最宜留意者。獨自理詞訟耳。審一案。輾轉經年。押一人。沈擱數月。果係好訟之徒。兩造負氣相爭。挾私行詐。誠不足惜。乃有戶婚田土。到官清理。亦使之守候拖累。或居間攀涉。因之廢時失業。受害無窮。不勤之弊。小者如此。大更可知。故清慎勤三字之訓。居官者所當時刻銘心云。

  清

  慎

  勤

  △清

  杜祁公曰。作官第一要清。然無求人知。苟欲人知。同列不謹者必譖己。上不加察。適取禍耳。但默而行之。無愧於心可也。

  事蹟

  格言

  ·事蹟

  晉胡威字伯虎。淮南人。父質以忠清顯。為荊州刺史。威往省之。質賜威絹一匹。威跪白曰。大人於何得此。質曰。是吾俸祿之餘。故以為汝糧耳。威受而去。至客舍。自放驢。取樵食畢。就道。及威為徐州。世祖賜見。因謂之曰。卿清孰與父。對曰。臣清不如也。臣父清畏人知。臣清畏人不知。

  孔奐字休文。晉陵守。清白自勵。妻子不入衙齋。得俸即分贍孤寡。一郡號曰神君。富人殷綺見其儉素。饋以氊衣。奐謝曰。百姓未周。豈容獨享溫飽。

  房彥謙涇陽令。所入俸廩。悉以周故舊。謂子元齡曰。吾無所遺。但清白二字爾。

  蔣沇厯四縣令。美政流行。郭子儀軍出其縣。敕麾下曰。蔣沇令縣。供億當清素。去得蔬飯足矣。毋撓其清也。明都憲剛峯海公。卒於官舍。同鄉蘇民懷簡其宦囊。竹籠中俸金八兩葛布一端。舊衣數件而巳。王鳳洲評之云。不怕死。不愛錢。不立黨。此九字。斷盡海公生平。杭州郡守張公諱文德。蒞任來。動遵清慎勤三字。儉約自奉。平易近人。不妄取民間絲粒。不受僚屬饋遺。聽訟折以情理。不輕笞罰。大怒不怒。而公庭肅然。每云。他人身家性命。自己子孫陰騭。方便若不行些。真箇這番可惜。復大書此語於座右。浙人莫不頌其慈廉。去杭日。閭巷盡為流涕。

  李襲譽素清謹。祿俸悉給貧交。餘則置書滿架。嘗謂諸子曰。吾性不喜財。家故中落。然賜田數頃可耕。桑百株可蠶。書四壁可讀。汝能勤此。無資於人矣。

  羅維德任甯國縣時。一日喜動顏色。幕友劉寅問之。答曰。頃吾族十數人。以饑荒遠來。乞吾周濟。所積俸餘。一時分散殆盡。家大人以下及諸眷屬。無有阻撓我者。為是暢然耳。

  趙軌為齊州別駕。被召入朝。父老揮涕曰。別駕官清如水。請酌一杯水奉餞。軌受飲之。

  耿九疇為兩淮鹽運使。廉名大著。嘗坐水傍。一童子曰。水之清。不如使君之清。天順初。欲舉廉介之士以風天下。首召用為都御史。後為尚書。子耿裕遵其父教。世守清修。不營產業。不治第宅。蕭然無異寒素。亦官太子太保吏部尚書。

  張之才知陽城縣。清謹愛民。及去任。辭湯廟詩云。一官來此四經春。不愧蒼天不愧民。神道有靈應信我。去時猶似到時貧。

  姚希得字逢源。知靜江。官署舊以錦為幕。希得曰。吾起家書生。安用此。命以布易之。日惟啖菜。一介不妄通也。

  吳文恪公訥字敏德。性誠實。仁宗時以薦舉拜御史。巡按貴州還。三司齎黃金百兩追送至夔州。文恪不啟封。題詩謝之曰。蕭然行李不艱難。便過前途最險灘。若有贓私并土物。河神莫許訥生還。後官至都御史。

  凌沖知含山縣。一毫不妄取。秩滿歸裝有一硯。沖視之曰。非吾來時物。命還之。

  李遠菴居官清苦。常俸外不取一毫。鄭曉出遠菴之門。同官南京數年。歲時只一寒溫而巳。一日侍坐既久。曉有布鞵在袖。逡巡不敢出。遠菴問袖中何物。鄭曰。曉婦手製一布鞵奉老師。遠菴取而著之。生平受人物僅此而巳。又曉為文選時。里中仕宦有餽金首飾者。承筐而覆以茗。公直謂茗也。受之入夫人手。撥茗知之。擊屏語公。公不動聲色。第整理其茗。覆筐如初。出召其人謂曰。吾初以家適乏茗。故拜君惠。頃入內詢。家尚有餘茗。心謝尊意。巳受之矣。令持歸。夫清者易刻。廉者好名。既無二者之病。而又出之從容謙婉。比之楊伯起四知。更難矣。

  先朝尚書劉南垣公請老家居。有直指使者以飲食苛求屬吏。郡縣患之。公曰。此吾門生。當開諭之。俟其來欵之曰老夫欲設席。恐妨公務。特留此一飯。但老妻他往。無人治具。家常飯能對食乎。直指以師命不敢辭。自朝至午。飯尚未出。直指飢甚。比飯至。惟脫粟飯。豆腐一器而巳。各食三碗。直指覺過飽。少頃。佳餚美醞。羅列于前。不能下箸。公強之。對曰。巳飽甚。不能也。公笑曰。可見飲饌原無精粗。飢時易為食。飽時難為味。時使然耳。直指喻其訓。後不敢以盤飧責人。

  包孝肅做秀才時。不受富家酒饌。其後本處作郡。富家犯罪。公得以法治之。由此觀之。學者於飲食之間。不可視為細事。而忽之也。

  念庵羅公清介。歸囊無一文。道經蕪湖。病亟。抽分項東甌為調醫葯。有揚賈犯重辟。願獻十金求解。項欲以此為公壽。公力卻。事乃寢。既而思曰。是大賈不活矣。項君必以我故而不脫之獄。乃貽書謝項。因潛為解之。賈得生。不知為公力也。

  萬厯中王萬祥為巡江御史。居官極廉。而性嚴刻。捶楚之下。有以小過而被重刑者。有以輕罪而致殞命者。先後之間。不下數十。未幾得病。常有冤鬼前後呼呌。僚佐往候之。無不聞者。數日而死。夫清以持身可也。然不宜刻以繩人。居官任性者可以為鑒。

  金某為湖南縣令。貪穢無饜。士民憾之。金自謂清廉訪民之怨己者。擒而痛治。後以貪婪為督撫所劾。家產入官。身死獄中。

  ·格言

  倪文節云。不為子孫積善。而為子孫積財。多積不義之財。以付不肖子孫。助其驕淫。其敗尤速。故曰。積金以遺子孫。子孫未必能守。積書以遺子孫。子孫未必能讀。不如積陰德以遺子孫。庶幾可久。旨哉是言。願貪得者三復之。

  張洪陽云。清貴容。仁貴斷。莫苛刻以傷厚。莫磽确以沽名。毋借公道遂私情。毋施小惠傷大體。憑怒徒足損己。文過豈能欺人。處忙更當以閒。遇急便宜從緩。分數明。可以省事。毀譽忘可以清心。正直可通於神明。忠信可行於蠻貊。

  刑官無後。而清官亦往往無後。何也。葢持己清者。恒刻以繩人。不免多入輕為重之弊。每見士大夫居官頗廉介。身死未幾。而子孫寥落不振。毋亦犯此病歟。居官任性者。不可不以此為鑒

  顏茂猷曰。居官之人。業自詩書禮樂中來。豈不知廉潔足尚。習見夫營官還債。餽遺薦拔。非此不行。初猶染指。而積久日滋。性情巳為芬羶所中矣。且人心何厭。至百金則思千金。至千金必思萬金。又甚則權勢薰赫。財帛充棟。巳積為陳朽而猶未足也。旁觀莫不笑之。而當身者不知。蓋實有錢癖焉。大都為子孫計久遠。不知福祿有數。多得不義之財。留冤債與子孫償。非所云福也。至於立廟祀。贍宗族。救窮親。固是美事。然有欲速盡美之心。則悖入必甚。何如積德凝祥。官久自富之為綿遠哉。凡居官嗜酒。嗜淫。嗜殺。皆起於嗜財。嗜財之病。皆起於縱意成習。習巳成時。肝腸為換。捨死以殉矣。有初筮仕時。猶能矜持。至老境卻低回就之者。只緣漸漸以官為家。以財為性命耳。然猶勝於一入榮膴。便帶鋤頭畚鍤來也。

  凡受賄則必酷。彼以為不用嚴刑。則羣情不驚。貨賄不來也。受賄則必橫。彼以為不顛倒曲直。則理勝於權。人有所恃以無恐也。受賄則必護近習。通意旨。彼以為不虎噬成羣。則威令不重。不曲庇私人。則過付無托。且短長既為所挾。肝腸陰有所屈也。一貪生百酷。一酷吏又生百爪牙。吁民命幾何。而不窮且盜哉。又其甚者。官爵愈大。統轄愈眾。一人受賂則千人骫法。千人弄法。則萬人助虐。如元載之胡椒八百石。賈似道之糖霜八十甕。夫固巳亂天下矣。然其積蓄亦安在哉。

  薛文清云。有賣法以求賂者。誠何心哉。夫法所以治奸頑也。奸頑有犯。執法治之。則良善者獲伸矣。若納賄而縱奸頑。則良善之冤抑何自而伸。良善之冤抑不伸。是不惟不能治奸頑。而又所以長奸頑也。據高位。載顯名。秉三尺者。忍為此態乎。

  言行彙纂曰。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子孫禍也大。借問此理是何如。子孫財多膽便大。天來大事也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財也小。產也小。後來子孫禍也小。借問此理是何如。子孫無財膽也小。些微生業知自保。少使儉用也過了。

  △慎

  先哲云。官府政事繁多。下情阻隔。全在虛心體察。倘任其聰明。恃其剛介。挾其意氣。種種皆能枉人。惟其難其慎。著實推求。庶幾有得於情形之表。若任意行之。小民豈能免於受屈哉。

  事蹟

  格言

  ·事蹟

  孔光事成帝。凡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時有所言。輒削草藁。以為彰主之過以訐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何樹。光嘿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泄如是。

  劉超字世瑜臨沂人。以忠謹清慎為元帝所拔。恒親侍左右。遂從渡江。專掌文檄。於時天下擾亂。伐叛討貳。超自以職在近密。而書跡與帝手筆相類。乃絕不與人交書。時出休沐。閉門不通賓客。處身清苦。衣不重帛。家無擔石之儲。每帝所賜。皆固辭。帝嘉之。不奪其志。

  楊再思鳳閣侍郎恭慎畏忌。未嘗忤物。或曰。公名高位重。何屈折如此。再思曰。世路艱難。直者受禍。苟不如此。何以全身。

  歐陽文忠公。貶官彝陵時。公餘之暇。欲覓漢書消遣。一時無從買借。因取架上厯年舊官所定公案。閱之。其間大半曲直乖錯。慨然太息曰。彝陵一小邑耳。尚爾如是。天下至大。其負冤戴屈者。曷可窮詰耶。於是仰天誓心。遇事倍加謹慎。三年入相內閣。人以為公之相。文名才望所致。公曰。非關翰墨。實當年誓心一言之效也。

  劉安世問盡心行己之要。司馬溫公曰。自不妄語始安世終身服膺。故其進而議於朝者無隱情。退而語於家者無媿辭。

  楊文定公溥。謙謹小心。吏卒亦不敢慢。嘗曰。士君子一言一行。幽明無愧。然後無負於父母生身之恩。胡壽安初任信陽。調獲鹿。永樂中任新繁。在官未嘗肉食。三宰大邑。不携妻子之任。或誚之。胡曰。吾輩讀聖賢書。論居官治民之法。孰不欲砥礪名節。及登仕路。以耳目玩好聲色之物。喪所守者多矣。矧婦人稚子。尤易惑乎。

  薛文清公曰。居官不接閒雜人最好。不止巫祝尼媼宜疏絕。至於工藝之人。雖不可缺。亦當用之有時。不宜久留於衙署。令子弟僮僕與之親狎。此輩能變易聽聞。簸弄是非。又能倚勢行惡。至於賢士。固當禮接。然亦有本非賢士。或假文詞。或假書畫。以媒進。一與之欵洽。即墮其術中。即如房琯名相也。不能謹於用人。因而琴工黃廷簡出入門下。倚勢為非。遂為相業之玷。又曰。凡居官者。心有一毫之偏向。則人必窺而知之。余嘗使一老卒。見其頗敏捷。每驅使之。他人即有趨重之意。以此知居官者極宜謹慎。不可一毫偏向也。

  許襄毅公進。察獄詳慎。時有單縣婦餉其夫。食畢而死。翁姑陳於官。婦自誣服。自是天久不雨。公曰。夫婦相守。人之至願。酖毒殺人。計之最密者也。焉有自餉於田而投酖者哉。遂詢其所饋飲食。所由道路。餉婦曰。魚湯米飯。度自荊林。公乃買魚作飯。投荊花於中。試諸狗彘。無不死者。即日婦冤遂白。大雨如注。

  李規祥居憲職。一日暮過三升橋。忽聞呼冤聲。兩兩三三。相逼而來。規祥大懼。急馳歸署。陡覺委頓。召諸子戒之曰。汝輩異日入仕。切勿為刑名官。吾生平自謂清謹。那知今日尚有此怪事。豈非決獄不慎之故歟。自此鬱鬱竟不起。

  仙游縣有王監生一案。時縣令為嘉興宋某。素性方嚴。以包老自命。某村有王監生者。姦佃戶之妻。而嫌其本夫在家。乃賄算命者告其夫。以在家流年不利。必遠遊他方。庶免於厄。本夫信之。告王監生。王遂借之貲本。令貿易四川。三年不歸。村人遂喧傳。某佃戶被王監生謀死矣。宋素聞此語欲雪其冤。一日過某村。有旋風起於轎前。迹之風從井中出。遣人淘井。得男子腐尸。信為某佃。立拘王監生與某佃妻。嚴刑拷訊。俱自認謀害本夫。遂置之於法。邑人稱為宋龍圖。演成戲本。沿村彈唱。又一年某佃自四川歸。甫入城。見戲臺上演王監生事。就觀之。方知其妻業巳冤死。登時大慟。號控於省城。臬司某為之申理。宋知縣以故勘平人致死抵罪。仙遊人為之歌曰。瞎說姦夫殺本夫。真龍圖變假龍圖。寄言民牧須詳慎。莫恃官清膽氣粗。此乾隆四十年間事。

  ·格言

  先哲云。居官者於文移案牘。切不可信手標行。不加覺察。語云。官府一點硃。百姓一點血。又云。一役方來。全家盡駭。片紙一至。舉家皆驚。大須謹慎。

  唐彪曰。不怕欺。只怕讀。凡牌票到目。須仔細詳觀。果能細觀。則其中有弊無弊。自不能逃遁。今之居官者。牌票到前。只看一事頭。並收結三四句。而此三四句尚未看清。中間作弊之處。全然不閱。胥吏安得不放膽行欺。更有當知者。閒時行欺少。忙時行欺多。不可不慎。總之時加細察。諸弊可減少矣。

  昔人云。大怒時不可決獄。大喜時不可批行。又曰。居官者先以暴怒為戒。暴怒為害甚多。

  顏壯奇曰。官司簿書如麻。下情阻隔。吏役諸人。或乘其煩冗。或乘其怒氣。或乘其忙錯。而順欺之。一時失察。皆能枉人。及文案巳定。即明知其枉。而有無可如何者矣。昔彭惠安。居官立身。不異古人。只誤殺一孝子。遂獲凶報。甚矣哉。居官之難也。

  薛文清公云。處事最當熟思緩處。熟思則當其情。緩處則得其當。事最不可輕忽。雖至微至易者。皆當以慎重處之。

  一事而關人終身。總實見實聞。不可著口。一語而傷我長厚。雖閒談酒謔。慎勿形言。

  朱文公告陳同父云。真正大英雄人。卻從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處。做將出來。若是血氣粗豪。卻一點使不著也。此論於同父。可謂頂門上一針矣。後世之士。殘忍刻核。能聚歛。能殺戮者。則謂之有才。使酒罵坐。無忌憚。無顧藉者。則謂之有氣。計利就便。善排闔。善傾覆者。則謂之有智。一旦臨利害得喪死生禍福之際。鮮有不顛沛錯亂震懼隕越。而失其守者。况望其立大節。彌大變乎。此無他。任其氣稟之偏。安其識見之陋。驕恣傲誕。不知有所謂戰戰兢兢。臨深履薄之工夫故也。

  汪煥曾學治臆說云。語有之。州縣官如琉璃屏。觸手便碎。誠哉是言也。一部吏部處分則例。自罰俸以至革職。各有專條。然如失察。如遲延。皆為公罪。雖奉職無狀。大率猶可起用。若以計避之。則事出有心。身敗名裂矣。故遇有公罪案件。斷斷不宜迴護幸免。自貽後諐。

  又云。凡侵貪那移。以及濫刑枉法諸條。皆己所自犯。謂之私罪。夫公罪之來。雖素行甚謹。亦或會逢其適。私罪則皆孽由自作。果能奉公守法。節用愛人。夫何難免之有。

  △勤

  西山真氏云。勤敏居官。職分所當然也。聰明有限。事機無窮。竭一人之精力。以防眾奸之作慝。巳非易事。而躭延杯酌。恣情聲色。賦詩品奕。遂以詞訟文劵招詳錢粮牌票一切為閒務。置之膜外。不特負朝廷。且害民生甚大也。然則當如何。清心節欲。早起夜眠。一心正事。勿以酒色自困。勿以荒樂自戕。時時檢察。孜孜敏行。毋謂姑俟來日。則事無不理矣。

  事蹟

  格言

  ·事蹟

  陶侃為廣州刺史。在州無事。輒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於齋內。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遊。恐不堪事。故自勞耳。常語人曰。民生在勤。大禹聖人乃惜寸陰。至於凡俗。當惜分陰。豈可但逸遊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真自棄也。程伊川自省云。農人祁寒暑雨。深耕易耨。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冑之士。披堅執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歲月。晏然為天地間一蠹。古人云。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樂則淫。淫則惡心生。孟子以飽食煖衣逸居無教。為近於禽獸。然馬牛尚能引重致遠。直豢豕而巳矣。

  裴耀卿勤於政事。夜看牘。晝決訟。養一雀。每初更有聲。至五更則急鳴。耀卿呼為知更雀。廳前桐樹羣烏翔集。耀卿以烏鳴為出廳之候。呼為報曉鳥。

  韓魏公知大名州。事無大小。悉親視之。寢食不廢。案牘就決臥內。或以公任事過勞。勸委屬佐。公曰。訟獄人之大事。生死得失。決於一言。何可畧也。吾嘗恐有所不盡。况敢委於人乎。

  司馬光勤親庶政。不舍晝夜。賓客見其體羸。引諸葛亮食少事煩以為戒。光曰。生死命也。為之益力。病革不復自覺。諄諄如夢中語。皆朝廷大事。

  羅適字正之。為江都令。凡便民事。悉為區畫。荒旱則設法引水。水患則築堤捍禦之。又使民多種桑麻。訟速決不事淹留。黎明視事。昏夜乃止。或譏其太勞曰與其委成於吏。使民有不盡之情。孰若自任其勞。俾百姓無不平之怨。不數月政化。

  孫忠烈居官恒自許曰。此心不敢不盡。此身不敢不勞。巡撫江西。日親庶政。常至夜分。漏五下即起。秉燭而坐。四載獨居。不攜家屬。

  錢明逸久在翰林。出為泰州牧。因而怏怏。常不視事。魏公聞之。嘆曰。意雖不愜。獨不念所部十萬生靈耶。奈何怠廢貽害。

  ·格言

  天游集云。東坡言人心一息不可縱逸。閒散既久。毛髮微事。便自不堪。誠哉是言也。余平日之病。正坐於此。自幼以讀書為業。除把筆攻文之外。世事茫然不知。纔有毛髮。便蹙蹙不安矣。葢懶惰之害也如此。陶侃豪傑士也。朝運百甓于齋外。暮運於齋內。豈無所用其心哉。正以人心一懶。則百體俱怠。百體俱怠。則心日荒而萬事廢矣。

  顏壯奇曰。當行事件。及時審結。無關之人。立刻釋放。若拖延日久。則在案多人。店居費繁。隸役需索。其狀甚苦。或有老病婦女。尤難支持。勿以我目所不見。便不知人之痛癢。宜易地思之。所為忠恕違道不遠。舍此六字。未有無過者。又或票出久不追還。留與蠹役以作詐索之具。其過在官。不可忽也。

  李景讓之母鄭氏曰。士不勤而得祿。則災及其身。此言可為居官怠職之戒。

  見事敏捷。應答如流。案無留牘。亦似可喜。然忙中十有九錯。還須以精詳沉重為先。

  昔人有欲之官而惡其地之瘴者。或釋之曰。瘴之為害。不特地也。仕亦有瘴也。苛征暴歛。剝下奉上。此租賦之瘴。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攻金攻木。崇飾車服。此工役之瘴。盛選姬妾。以娛聲色。此帷簿之瘴也。有一於此。無問遠邇。民怨神怒。無疾者必有疾。而有疾者必死也。昔劉元城處瘴。而神采愈強。是知地之瘴者。未必能死人。而能死人者。常在乎仕瘴也。慮彼而不慮此。不亦左乎。此可為授官而憚遠避難者之戒。

  汪氏臆說云。稱職在勤。前巳言之。怠之禍人。甚於貪酷。酷有蹟。著在人口。闒冗之害。萬難指數。受者痛切肌膚。見者不關疴癢。聞者或且代為之解曰。官事殷忙。勢不暇及。官遂習為故常。而不知孽之所積。神實鑒之。夫民以力資生。荒其一日之力。即窘其一日之生。余少鄉居。見人赴城投狀。率皆兩日往還。巳而候批。巳而差傳。倩親覓友。料理差房。勞勞奔走。動輒經旬。至於示審有期。又必邀同鄰證。先期入城。竝有親友之關切者。偕行觀看。及至臨期示改。或狡者有所牽引。諭俟覆訊。則期無一定。或三五日。或一二十日。差不容離。民須守候。工商曠業。農佃雇替。差房之應酬。城寓之食用。無一可省。迨事結。而兩造力巳不支。輾轉匱乏。甚有羈縶公所。饑寒疾病。因而致死者。嗚呼。官若肯勤。何至於是。其負屈不審。抑鬱畢命者無論巳。更有事遭橫逆。不得巳告官。候之久而批發。又候之久而傳審。中閒數日。逆橫之徒。復從而肆擾。皆怠者滋之害也。故莫善於受牒時。詰訊。虛即發還。其準理者越夕批發。剋期訊結。官止早費數刻心。省差房多方需索。養兩造無限精神。至訟歸教唆。往往控一事而牽他事。以為拖累張本。然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得其本指。立可折斷。萬勿株連瓜蔓。以長刁口。古云。有治人無治法。余為進一解曰。無治法有治心。但求不負此心。則聽訟必無大枉。且國家之厚吏。有常祿。有養廉。居官之日。皆食民之日。乃不以之求治。而博奕飲酒。高臥自娛。民必怨。神必怒。如之何其不畏耶。又曰。勤之為道難言矣。求之太急者。病在躁。疾行無善步。其勢必蹶。道貴行之以漸。一鼓作氣者。病在銳。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其後難繼。道貴守之以恒。漸則因時制事。條理無不合宜。恒則心定神完。久遠可以勿倦。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念之哉。

  石瀆子曰。清慎勤三字。乃居官之真修。不清。則我取一也。下取百焉。我取十也。下取千焉。我以之適口。民以之浚血。我以之華體。民以之剝膚。我以之納交遊。民以之鬻妻子。我以之遺子孫。民以之損田廬。我以之恣歌舞。民以之啼飢寒。傷哉。以此思清。清其有不至乎。不慎。則一出令之誤也。而蹠盜之弊生。一聽言之□也。而壅敝之奸作。一用人之誤也。而狐鼠之妖興。一役使之誤也。而勞怨之聲起。一聽斷之誤也。而勸懲之道塞。一重辟之誤也。而冤孽之報隨。悲夫。以此思慎。慎其有不至乎。不勤。則一人之逸。百人之勞。我之欲寢也。曰得無有立而待命者乎。我之欲休也。曰得無有跂而望歸者乎。案牘之留也。曰得無有藉以為奸者乎。獄訟之積也。曰得無有久繫凍餓者乎。嗟嗟。以此思勤。勤其有不至乎。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見此而不動、心者。無人心者也。

  ○儉

  居家宜儉。居官尤宜儉。人情愈奢。則愈縱。始而貪。繼而酷。皆自不儉始。天膏粱與麤糲。同一果腹。文繡與布帛。同一章身。吾縱不必矯情干譽。學公孫之脫粟布被。獨不可擇其平等。居不豐不嗇之間乎。况居官一日起居服御。可省不止一二端。但能杜絕汰侈念頭。便不至浮費無度。自爾留餘不盡矣。如此乃不至侵用官項。朘削民膏。身心俱泰。寢食皆安。雖麤糲何嘗不甘。布帛何嘗不適哉。儉則安分。儉則潔已。儉則愛民。儉則惜福。故曰。儉。美德也。官箴也。

  事蹟

  格言

  △事蹟

  蕭何置田宅。必居窮僻處。為家不治垣屋。曰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

  公孫宏以宰相封侯。為布被。食不重肉。汲黯曰。宏位在三公。俸祿甚多而為布被。此詐也。上問宏。謝曰。三公為布被。誠飾詐以釣名。然無汲黯忠。陛下安得聞此言。武帝益厚遇之。

  徐陵性清簡。祿俸與親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邑。邑戶送米至水次。陵親戚有貧匱者皆令取之。數日便盡。陵家尋至乏絕。府僚怪而問其故。陵云。我有車牛衣裳可賣。餘家有可賣否。

  李文靖公為相。治第於封邱門內。廳事前僅容旋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當傳子孫。此為宰相廳事誠隘。為太祝奉禮廳事巳寬矣。張文節公為相。自奉養如為河陽掌書記時。所親或規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雖自信清約。外人頗有公孫布被之譏。宜少從眾。公歎曰。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常人之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一旦異於今日。家人習奢巳久。不能頓儉。必致失所。豈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

  寇準為樞密學士。賜帛甚多。乳母泣曰。太夫人不幸時。求一縑作衾襚不可得。豈知有今日哉。公聞慟哭。盡散金帛。寢處只一青幃。二十餘年。有破壞。命補綴。

  杜祁公家居。每食惟一麪。或言其太約。公曰。衍本一措大。今幸顯擢。然名位福祿。以及冠帶服用。皆出朝廷恩賜。一旦去位。復為措大。何以自奉。不若淡泊節省。窮達一致之為愈也。

  陳文惠公堯佐。見動物必戒左右勿殺。器服壞。隨輒補之。曰無使不全以見棄也。

  范文正公仲淹。嘗謂吾每夜就寢必自計一日奉養之費。及所為之事。果於道相稱則熟寐。不然。則終夕不能安枕。明日必求所以稱之者。後公出入將相為天下推重。子純仁繼相。

  司馬溫公曰。吾代本清白。性不喜浮靡。自乳兒時。長者加以金銀華飾之服。輒羞棄去。二十忝科名。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腸。亦不敢服垢敝以矯俗干名。但順吾性而巳。

  黃魯直在宜州。嘗為人書卷云。余所僦城南民舍。上雨旁風。無有蓋障。市聲喧憒。人不堪其憂。余以為家本農耕。使不從進士。則田間廬舍如是。又可不堪其憂耶夫方貴而思爵祿之去時。既貴而追思農桑之往時。雖欲不儉不可得也。

  李若谷為長社令。日懸百錢於壁。用盡即止。蘇文忠謫齊安。日用不過百五十。用不盡者以竹筒收之待客。嘗云。口腹之欲何窮。每加節儉。亦惜福延壽之道。

  又杜正獻公自布衣至為相。衣服飲食無所加。雖妻子亦有常節。家故饒財。諸父析產。公以所得悉與昆弟之貧者。俸祿所入。給宗族。賙人急難。至其歸老。無產以居。寓於江南驛舍者久之。

  王文正公為相。退食。必召諸子使之席地聚食。乃語左右曰。剩與菜喫。此輩生長公相家。巳驕矣。不可使不知淡薄之味。公嘗陪祀東封。有子侍行。家信至。公發之。見所寄衣帶。以紅為之。公怒曰。我在巳好華如是。欲壞清風。我死。望汝輩純素。難也。亟令送還。易之。

  李文節燕居錄云。范文正公捐宅基為蘇州府庠。至今人士教育其中。向使公為私第。不知今落何氏。故善建者不拔。

  章文懿公懋謂董遵曰。待客之禮。當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聞薛文清居家留客。只一葷一黍。酒三行。魏文靖在家。客至留飯。只一肉一菜。二公可以為法。

  萬厯時。王貽德為嘉興太守。清廉過人。一日同僚諸婦會宴。夫人歸有不悅意。公問之曰彼皆官小於汝。而其內人衣服首飾皆華美。我若此。得不自媿乎。公曰。今日誰坐首席。夫人曰我也。公笑曰。既坐首席。又要華飾。天下恐無此全福。夫人由是釋然。

  滋陽牛真谷運震。雍正癸丑進士。乾隆初薦舉博學鴻詞。 廷試未取。後官陝西秦安平番等縣。有政聲。嘗與人書云。僕為縣官有三字。曰儉簡檢而巳。儉者。薄於自奉。量入為出。所謂以約失之者鮮。此不虧空。不婪贓之本也。簡者。令繁則民難遵。體亢則下難近。一切反之。毋苛碎。毋拘執。毋聽陋例。毋信俗諱。儀從可減則減之。案牘可省則省之。檢者。天有理。人有情。吏部有處分。上司有考課。豪強將吾伺。奸吏將吾欺。入一錢。乙諸簡。將毋納賄。施一枝。榜諸冊。將毋濫刑。此檢字訣也。後年五十三無疾而歿。歿之前數日。屢夢遊金碧樓臺。醒語家人曰。吾將尋吾好夢。設不醒。慎勿驚。果睡去。豈慧業文人赴玉樓之召耶。抑醇儒循吏歿而為神耶。未可知也。

  江西朱相國軾。巡撫兩浙。未嘗見其服一新衣。一日過鼓樓前。見賣酒婦服飾華麗。因喚至署中。命賣酒婦入廚下。見一婦衫裙皆布。以為廚下人。問之始知即夫人。恐懼謝罪。公因誨之曰。爾夫一日所入幾何。可如是穿著耶。我夫人食不過粗糲。衣不過布帛。非力不能辦。但當為天地惜福耳。賣酒婦出。相傳。一郡盡歸儉樸。公儉約如此。宜乎入相內廷。為天下宗仰也。太學二生。生同年月日時。又同發解。過省後。一人受鄂州教授。一人受黃州教授。未幾黃州者死。鄂州者為治後事。祝曰。我與公年月日時同。出處同。公先捨我去。使我今即死。巳後公七日矣。若有靈。宜託夢以告。其夜果夢云。我生於富貴。享用過當。故死。公生於寒微未得享用。故活。以此知人享用不可過。後鄂州教授官至典郡。

  △格言

  嘗讀書曰。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人第知家之宜儉。不知居官臨民者。更宜以儉相繩。葢國家廉俸有常人念奢侈無度。金樽玉斝。器必精工。細葛輕裘。服必華麗。脂車秣馬。壯我觀瞻。食美飲甘。遂我哺啜。甚至嬌婢孌童。一呼百諾。窮奢極慾。取給無門。由是百計搜求。貪得無厭。勢不能不籍下民之脂膏以供驕奢淫佚之念。其流毒可勝言耶。嗚呼。吾儕策名筮仕。惟日孜孜焉。顧念民瘼。尚恐貽譏於竽濫。乃反以官塲為享福之地。借臨民為行樂之方。不顧上天難欺。妄謂下民易虐。一旦失足。災辱臨身。噬臍何及。雖然。所謂儉者。非宜用而必不用。乃應用而不過用耳。果能處則節制以持已。出則簡從以便民。相與除華而崇實。久之觀感而化。不惟有以答造物之仁。抑且有以錫蒼生之福。不惟有以延子孫之澤。抑且有以端風教之原矣。昔季元衡有云。與其貪饕以招辱。不若儉而守廉。干求以犯義。不若儉而全節。侵牟以聚仇。不若儉而養福。放肆以遂欲。不若儉而安性。至哉言乎。洵堪則效。

  人之所以不能作好官。皆因割捨不得。或本身上有累。或所得之缺原有虧空。若不就。又無生業。接任後。又因私債逼迫。長官規禮。所得之項。不得不先以之費用。加之官親長隨。從中分肥。所用浮於所得。勢有不得不設法取之百姓。官一動手。則胥吏更無忌憚。不至潰敗不巳。一旦發覺。大家星散。獨有一官身受其罪。波及妻子。十載寒窗。葢為是乎。曰究將如何而後可作好官。曰無他。只六字耳。忍耐割捨省儉。若能持定。便是好官。到任後仍如寒士。非忍耐不可。上官要錢。故作聲色。非有割捨此官心腸。不能持定。見金不動。亦非二字不可。省儉不在一身。衣馬服用。署中一切都從省儉。則一歲之入自有盈餘。先將倉庫補足。將自身死罪贖出。後將私債還清。以免煩擾。以上俱從省儉中盈餘出來。並非妄取於民。而民豈不視之如父母耶。既得民心。非好官而何。若遇不愛錢上司。豈不力保。即遇要錢官長。倉庫充足。百姓感激。渠有何法。豈不綽綽然自由耶。於是乎身家保。妻子安。食甘眠穩豈不快乎。吾今書此以待識者。是乎否乎。吾亦不之自信也。愚謂居官僕從。總宜擇其誠樸者量才器使。亦不必太多。只將就足用而巳。太多則衣食於我者眾。我焉能給之。若謂有不衣不食於我。而為我服役者。則益不可何也。彼不衣不食而為我服役者。非徒然也。必藉我以行其私也。必藉我以營私。吾因彼以歛怨。則我之役彼者。一時奔走之微勞。而彼之役我者。終身名節之大玷也。此非我役彼。而實彼役我也。奈何役人者。而反為人役哉。縱不然。而堂堦之上。森然林立。車馬之間。簇如雲擁。亦非有道者之所為也。吾不予焉。

  司馬溫公曰。嗚呼。大賢之深謀遠慮。豈庸人所及哉。御孫曰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從儉來也。夫儉則寡欲。君子寡欲。則不役於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則能謹身節用。遠罪豐家。故曰儉德之共也。侈則多欲。君子多欲。則貪慕富貴。枉道速禍。小人多欲。則多求妄用。敗家喪身。是以居官必賄。居鄉必盜。故曰侈惡之大也。

  高景逸曰。治生之道。只守儉之一字。每事輒思曰。此亦可巳也。便斬然巳之。凡宮室飲食衣服器用。受用得有數。樸素些。簡淡些。有何不好。人心但從欲如流。往而不返耳。轉念之間。每日當省不省者甚多。日減一日。豈不安靜快活。不但治生。即是寡欲清、心之要。力持此法。更加以一勤。終身不取一毫非分之財。泰然自得。衾影無慚。不勝貪穢之富千萬倍耶。

  章文懿嘗言學者奉身。不可好華侈。苟好華侈。必致貪得。他日居官。决不清白。

  士大夫欲為天地萬物惜生命。為百姓惜財力。為自己惜心神。無如情從恕。事從簡。用從儉。

  語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盡。心不可使盡。衣不可穿盡。飯不可喫盡。福不可享盡。留此不盡者。以貽子孫。

  高忠憲公曰。省浮費以養廉。省煩惱以養生。省物命以養福。杜奢侈以示後。敦樸實以維風。

  言行彙纂曰。人生衣食財祿。皆有定數。若儉約不貪則可延壽。奢侈過求。受盡則終。譬人有錢千文。日用百。則可十日。日用五十。則可二旬日。縱恣奢侈。立見敗亡。則一千一日用盡矣。或謂人有廉儉而促。貪侈而長者。何也曰儉而命促者。當生之數少也。若更貪侈。則愈促矣。侈而壽長者。當生之數多也。若更廉儉。則愈長矣。

  言行彙纂曰。節吾一日之肥甘以飽枵腹其為肥甘孰大焉。省吾一衣之文繡以葢裂膚其為文繡更美焉。減吾一事之玩好以濟無聊。其為玩好尤嘉焉。

  ○寬嚴

  寬嚴二字。有專用之心。有分用之法。夫居上以愛人為本。則心專於寬而巳。然有時因寬而縱。反能誤人。故必有嚴以濟其寬。所謂分用之法也。用其法者。擇所宜而施之。譬如子產承子皮之後。則以嚴濟寬。歐文忠承包孝肅之後。則以寬濟嚴。各有所宜也。又如庸吏犯法者可赦。奸吏亂法者必誅。此又因人而異用也。蓋民風有強有弱。人情有愚有智。政事有積威。有積玩。有公件。有私件。此即寬嚴分用之故。然嚴為懲儆之具。使人不敢犯法。正是成全斯人處。是嚴者寬之術。而寬者嚴之心也。居官者能體此意。自無偏執之病矣。

  事蹟

  格言

  △事蹟

  丙吉為丞相。有吏嗜酒。嘗從吉出。醉吐丞相車中。西曹欲斥之。吉日。以醉飽之失去士。人將復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過污車裀耳。後因邊塞事。甚得此吏之力。

  卓茂寬仁恭儉。恬淡樂道。雅實不為華貌。為密縣令。親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有言亭長受其肉米者。茂曰。亭長從汝求之乎。抑汝自遺之乎。民曰。自往遺之耳。茂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禮義也。吏不當乘威力強求之。若歲時遺之。禮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吾以禮教汝必無怨。以律治汝何所措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初茂到縣所廢置。吏民共笑之。鄰邑皆嗤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副令。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天下大蝗。獨不入密界。大守按行服焉。王莽居攝。以病免歸。光武即位。首訪求茂。拜太傅封褒德侯。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時年七十餘矣。

  鄧禹佐漢光武起兵。身厯數千戰。所過之處。秋毫無犯。兵卒有枉殺一人。及淫虐婦女者即行斬首。是以部伍嚴肅。莫敢不遵約朿。後禹二十四封侯。子孫位至公侯者不計其數。女為后。

  陳寵。事章帝為尚書。以吏政嚴切。上疏曰。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既平。必宜濟之以寬。夫為政猶張琴瑟。大絃急者小絃絕。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以拯民命。以奉天心。帝深納寵言。寵曾祖名咸。哀成間以律令為尚書。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至寵事和帝為廷尉。議法務從寬厚。寵子忠復繼為尚書。而寬恕仍如祖父云。

  袁安河南尹。政尚嚴明。然未嘗以贓罪輕坐人。每曰。凡仕者。高則望宰相。下則希牧守。錮人於盛世。吾不忍也。聞者感激自勵。

  吳祐。政尚仁簡。以身率物。民有爭訴者。閉閣自責。然後斷決。以道義譬解。或身詣里閭和解之。吏人懷而不欺。嗇夫孫性。私賦民錢。市衣進父。父怒曰。有君如此。何忍負之。趣自歸罪性慚愧詣閣持衣自首。祐屏左右問故。性具首實。祐曰掾以親故。受污辱之名。所謂觀過斯知仁矣。使歸謝其父。還以衣遺之。有民邱長者。客醉辱其母。長殺之。祐捕得謂曰。母見辱。人情所恥。然孝子忿必慮難。今背親逞忿。赦若不義。刑若不忍。奈何。長以械自擊。願就死。祐問長有子乎。曰未有。乃使妻同宿獄中。遂娠。至冬將行刑。嚙指吞之曰。妻幸生子。言我吞指。誓令兒報吳君也。遷齊相入為長吏。以爭李固事。復出為河間相。年九十八卒。子鳳至樂浪太守。愷新恩令。孫陵鮦陽相皆知名。

  北魏濟州刺史韓麒麟。為政尚寬。從事劉普慶曰。公仗節方夏而無所誅斬。何以立威。麒麟曰。刑罰所以止惡。人主不得巳而用之。今民不犯法。又何誅乎。若必欲誅斬立威。當以卿應之。普慶慚懼而退。

  李日知為刑部尚書。不行捶撻而事集。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日知怒欲捶之。既而曰。人謂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知杖。不得以為人遂釋之。吏皆感悅無敢犯者。

  徐宏敏為蒲州司理。政尚仁恕。不施杖罰。民感其恩。更相戒曰。犯徐參軍杖者。必共斥之。任滿不辱一人。

  曹彬知徐州日。有吏犯罪立案。逾年始杖之。人皆不測曰吾聞此吏新娶婦。若遽杖之。舅姑必以婦為不詳矣。吾故緩其罰。而亦不廢法也。

  王文正公旦。平生未嘗怒。家人欲試之。以少塵埃被羹中。公唯啖飯而巳。問何以不食羹曰吾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飯。公視之曰。今日不喜飯。可具粥。子弟嘗訴於公曰。食肉不飽。為庖人所私。可治之。公曰。汝輩料食肉幾何。曰一斤。今但得半斤。公曰。今後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發人過。皆類此。

  李宗諤。其父文正公秉政時。遠嫌避勢。出入僕馬。與寒士無辨。一日途遇貴人。前騶不知為公子。遽叱辱之。是後每見斯人。必自引蔽。恐其知而自愧也。

  呂蒙正拜相。將入朝堂。有朝士於簾下指曰。此子亦參政耶。蒙正佯不聞。同列者欲詰其姓名。蒙正不許曰若一知其姓名。終身便不能忘。不如不聞也。

  劉寬性仁恕。人失牛。就寬車認之。寬即解與。下車徒步。後數日其人得牛。謝曰。慚負長者。寬曰。物有相類。幸見歸。何謝之有。

  何武為揚州刺史。敷政有度。時戴聖為九江太守。間有不法。武廉得其罪。欲案之。聖懼。盛毀武於朝。而聖子以郡盜獄被繫廬沍。聖自謂必死。武為平反得生。乃慚服。

  歐陽文忠公知開封日。承包孝肅政猛之後。一切循理。不事風采。或以包之政勵公者。公答曰。凡人材性不一。各有長短。用其所長。事無不舉。強其所短。政必不達。吾亦任吾所長爾。聞者服其言。

  張忠定公視事退後。有一胥役熟睡。公念吾廳豈有敢睡者。此必心極憂懣使之然耳。因問曰。汝家有甚事。對曰。母久病。兄為客未歸。訪之果然。公翌日差場務一名給之。此不特得寬嚴之分寸。而且得體恤之方矣。

  韓魏公知大名州。有屬官駱杯者。呈事狀尾失署名。公視狀巳。以袖覆之。仰首與語。語畢徐還狀。杯退視其狀。且愧且嘆曰。天下安有如公盛德者也。其出鎮西夏時。卒有以私事歸家。臨點不到。法當斬。乃上白日。母老病久。路隔不遠。恐不及送死。故擅自歸。誠知必死。今得送終。死無恨矣。公惻然核得實。以便宜釋之。以數金使歸治喪。軍中感愴有泣下者。

  又魏公夜作書。一卒持燭立公前。偶他顧。燃公鬚。公以袖拂之。作書如故。少頃回視其人。巳易去矣。公恐吏鞭之急呼曰。勿易彼今巳解持燭矣。又有一玉盞。公最珍愛。一日宴客。吏觸碎之。坐客驚愕。吏伏地待罪。公笑曰。物破有定數。汝誤耳。何罪之有。觀此數公之行事。性褊者。可以少和。性急者。可以少緩。性鄙者。可以少寬矣。於鐵樵曰。馭下者。苛虐固所不忍。而縱肆有所不宜。每見達官貴人之家。豪奴悍僕。尊如帝天出則躍馬鮮衣。入則呼盧浮白。或賓客踵門。而坐不為禮。或親戚相訪。而拒不為通。使強者忿怒而行。弱者飲恨而去。甚至借端生事。倚勢詐財。為之主者絕不聞知。而眾叛親離。友愁人怨。巳不知凡幾矣。慎之慎之。旨哉斯言。吾願當今居要津列顯位者。觸目警心也。

  尚書夏元吉。天性寬平。有從吏污其金織朝衣。懼而欲遁。公曰。污可浣。何懼為。又有吏壞公所寶石硯。匿不敢見。公召吏諭曰。物皆有壞。吾亦何嘗惜此也。又冬月出使至館。命館人烘韈。誤燒其一。館人懼不敢告。瀕行索韈甚急。左右請罪。公笑曰。何不早白。遂棄之而去。

  陸五臺掌吏部。朝覲時考察羣吏。一縣官大呼曰五臺老矣。胡不自休。貪位固寵。阻塞賢路。五臺不怒不辯。第曰。少年人亦不可無此氣概。竟置其入平等。眾服其量。

  楊守陳以洗馬乞假。驛丞不知其為何官。笑曰。公官洗馬。日洗幾何。楊亦笑曰。勤則多洗。懶則少洗。俄報御史至。則守陳門人也。跪而起居。丞乃蒲伏乞哀。守陳笑而舍之。毫不較焉。

  屠應峻欲治一僕。怒甚僕遑遽。求解於夫人。夫人笑謂置一大魚來。屠素嗜魚。見而詫其肥。夫人從旁笑曰。但水寬耳。僕遂獲免。

  清河令張勳。寬明自任。人不忍欺。愛民如子。民有爭財賄者。以義平之。爭禮法者。以情喻之。一方之內。雨暘以時。蝗虫不作。盜賊相戒出境。姦邪革心。為政五年。怨懟不聞。四方為之歌曰。教我恕我。張公能之。親我正我。張君是賴。我有親母。張君似之。柔而不制。我有親兄。張君似之。和而不爭。

  李琮為湖南觀察使。漁者獻巨鯉。琮命家人烹之。腹中得一印文曰。衡山縣印。琮因索衡山縣近日文書。視其印篆分明。似新鑄者。乃召衡山令攜印閱之。果新鑄也。琮屏人詰之。令伏罪曰。舊印為人竊去某與吏並憂刑戮。乃潛命工人為之。今惟俟死。命也。琮為秘其事。碎新印。令齎舊印歸。縣人罕知者。

  呂文懿公初辭相位。歸故里。有一鄉人醉而詈之。公戒其僕曰。醉者勿與較也。逾年其人犯死刑。公始悔之曰。使當時稍與計較。送公家責治。可以小懲而大戒。吾只欲存心寬厚。不謂養成其惡。陷人於有過之地。

  彭朂教授南雄。雲南鄉試聘為考官。抵廣南。有稱生員求見。贄以黃金。彭笑卻之。三日後見前生復尾其後。彭大怒。叱左右擒之不得。既至省。方鎮諸公禮待甚厚。凡場屋事唯其言是聽。事竣。問之。乃知諸公以考官多私。各使人探之。而前日獻金生實所使也。因朂嚴不可犯。故加禮如此。此皆不以私廢公者也。

  孫宦某賦性強虐。家人小忤意。輒跣剝弔打。不至血流不止。嘗宰浙中某縣。鞭撲無虛日。百姓人人切齒。衙墻外有民家親死作佛事。齋鼓擾其午睡。遽怒。拘而撻之。其他所為類此後以貪酷被劾。去任之日。士民各擲瓦礫以送。未幾為僕所殺。

  趙方崖述其鄉有為州牧者。因庖人具饌失一鵝首。遂斃之杖下。後歸田貲積頗厚。乃搆一堂。庭栽雙桂。扁之曰培桂。一日夜坐於堂。忽空中戞然似有鳥銜物擲地聲。燭之乃一腐鵝首也。其人駭汗。未幾病死家零落。至嘉靖己酉鬻其居於人。其承鬻者。王姓名培桂也。計其扁堂之歲。僅一周花甲耳。

  △格言

  寬嚴二字。乃為政之綱領。但宜因人因地因事而施。不可豫存寬嚴之心。預存寬嚴之心。非流於極寬。即流於極嚴矣。如吾官其地。其地之民或奸或刁。吾用嚴以儆其奸。以懲其刁。若其俗仁厚樸素。吾當寬以治之。如吾官其地。五方雜處。強梁者多。吾嚴以治其強梁。而寬以安其良弱或適當亂離。賊盜猖熾。吾嚴以治其賊盜。而寬以撫其流亡。又如審斷一事。其人係紳士婦女。及老穉無知。愚民而犯法者。宜從寬也。若不孝不弟。干名犯義。及搶奪婦女。奸中奸媒。誣人名節。刁筆起滅。游手唆訟者。治宜嚴也。如吾之胥役。因父母有疾。因自身有病。或失期或誤事。宜從寬也。至作奸犯科。指官撞騙。私押私放。詐取民財者。法宜嚴也。吾之家人。因事役於我。有過宜從寬也。至在外招搖嫖賭。倚勢為非。有干公事者。懲宜嚴也。居官不預存寬嚴之心。而隨事因應。庶免過中之弊矣。羅豫章曰。朝廷立法不可不嚴。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嚴。則不足以禁天下之惡。不恕。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情。

  地氣高寒。便不生物。秋氣嚴凝。有一般清高氣象。固亦自好。終是肅殺。人常存溫和惻怛之意。自然可愛。

  灼艾集云。近見牧民之官。惟務姑息以為愛民。不知為政一過於寬。綱紀不振。奸宄之徒。紛然而出。害民之事。不可屈指。非政之善也。必寬嚴相濟始佳。

  歐陽文忠公嘗曰。吾於蒞任初。寬簡不擾。數日間。事十減五六。兩月後。公府如僧廬矣。蓋寬不為苛急。簡不為煩碎爾。非廢事也。

  衞玠嘗謂。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終身不見喜怒之色。為東晉名士第一。

  古今藥石云。人好剛。吾以柔勝之。人用術。吾以誠感之。人使氣。吾以理屈之。天下無難處之人矣。

  呂惠卿章惇呂嘉問鄧綰李定蒲宗孟范子淵等。皆以罪斥外。言者論之不巳。范純仁言於太后曰。錄人之過不宜太深。后然之。乃詔前朝希合附會之人。一無所問。言者勿復彈劾。惠卿黨稍安。或謂呂公著曰。今除惡不盡。將貽後患。公著曰。治道去太甚耳。文景之世。網漏吞舟。且人材實難。宜使自新。豈宜使自棄耶。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譏議人者也。博辯閎遠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者也。韓魏公見文字有攻人隱惡。必手自封記。不令人見。深足法也。

  宋高宗曰。臺諫論事。雖許風聞。要須審實。如排擊人才。豈無好惡。宜務大體。不摘纖瑕細務。強置人於過。豈惟陰德不淺。亦可以銷刻薄之風。成忠厚之俗。趙鼎曰。聖訓廣大如此。言事官宜奉以周旋也。

  胡師蘇云。說人之短。而乃護已之短。誇已之長。而乃忌人之長。皆由存心不厚。識量太狹耳。若能克去此弊。豈惟進德。且以遠怨。

  中黃子曰。明不觸物。此言極有味。若洞然燭他人之惡。不隨他轉而巳。此外不宜發明太盡。但當生大慈憐憫心。方便譬喻。引之歸於正道。不可則止。毋自辱焉。若忿嫉於頑。極口攻之。則是與之修怨。何取其為明哉。

  青天白日。和風慶雲。不特人多喜色。即鳥鵲且有好音。若暴風怒雨。疾雷閃電。鳥亦投林。人亦閉戶。乖戾之感。至於此乎。故君子以太和元氣為主。

  凡人語及不平。則氣必動。色必變。辭必厲。惟韓魏公不然。更說到小人忘恩背義。欲傾巳處。辭和氣平。如道平常事。

  言行彙纂曰。凡取人當舍其舊而圖其新。自賢人以下皆不能無過。或早年有過。中年能改。或中年有過。晚年能改。只當取其現今之無過。不宜追其曩昔之有過也。若追咎往日之過。并棄後來之善。將使人無遷善之門。而世無可用之材矣。以是處心。不過刻乎。且人亦以此心待我。恐我亦不能不為世所棄矣。

  一味見人不是。則兄弟朋友妻子。及僮僕雞犬到處可憎。故云每事自反。真一帖清涼散也。

  仁人心地寬舒。便福集而慶長。事事成箇寬舒氣象。鄙夫念頭迫促。便祿薄而澤短。事事得箇迫促規模。韓魏公自言其生平。未嘗見一不好人。可想其浩蕩境界。

  ○虛衷

  溫公論王介甫曰。但執抝耳。執抝二字。祇從不虛心而生。一味但見自是。其誤天下蒼生至於此極。諸葛武侯之天資學問。當時無匹。然其下教國中。祇求集思廣益。人生總無自滿境地。上而古聖昔賢。莫不如此。是以居大位而不虛心。則事壞。從政不虛心。則政壞。為學不虛心。則學壞。何也。意氣太盛。雖有嘉言在耳。簡冊在前。不復潛心研究。惟憑私智臆見。謂操縱一切而無難。於是疏略偏蔽。百病交集。害有不可勝言者。而况居官之人。身處民上。一令百從。諛言日至。自視地位高於人。才識無不高於人。自是之見漸習漸慣。其尚能低首下心勤學好問也哉。趾高氣揚。非獨辦事乖錯。必貽民物之憂。即終身才識。亦以一得自阻矣吁可畏哉。

  事蹟

  格言

  △事蹟

  孫叔敖為楚令尹。一國吏民皆賀。一老父獨進諫曰。身巳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巳高而擅權者君惡之。祿巳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孫叔敖再拜曰。敬受命。願聞餘教。老父曰。位巳高而意益下。官巳大而志益小。祿巳厚而慎不敢取。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鄭人游鄉校以論執政。然明勸子產毀鄉校。子產曰。夫人朝夕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其毀之也。

  李泌極聰慧。年七歲又能文。嘗賦長歌行曰。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不然絕粒昇天衢。不然鳴珂遊帝都。焉能不貴復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一丈夫兮一丈夫。平生志氣多良圖。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歌成莫不稱賞。獨張九齡力戒之曰藏器於身。古人所重。今君早得美名。必有所折。宜自韜晦。庶幾成德。泌悟。泣謝再三。從此不復自衒。

  王沂公曾狀元及第。還青州。郡帥命父老倡樂迎於郊。公乃易服。乘小駟。由他門入。遽謁守。守驚曰。聞君來。巳遣人奉迎。門司未報君至。何為抵此。王曰。不才幸忝科第。豈敢煩郡守父老致迓。故變姓名。誑迎者與門司而上謁。守嘆曰。君真所謂狀元矣。遂卜其遠大。

  包孝肅。剛直不屈。僚屬有所關白。多面折之。至於所言中理。亦未嘗不怡然而改。由是人皆服之。

  龐籍為七閩轉運使。虛懷延訪。惟恐民隱不得上聞。凡僚屬有所關白。苟有利於民。即文書巳行。亦追而改之。

  李文達公賢。每以盈滿為懼。取毛詩中語。扁其堂曰臨深。以寓安不忘危之意。雖位極三孤。不治田宅。不蓄女侍。其容粹然。見者如坐春風中。論者謂自天順以來。所以正君德。恤民生。進賢才。廣言路。抑佞倖。正風紀。皆公之力。

  程明道作令。常書視民如傷四字。語人云。灝每日常有愧於此。

  謝上蔡見伊川。因問曰。相別一年。做得甚工夫。謝曰。只去得一箇矜字。仔細簡點將來。病痛全在這裏。伊川點頭。

  葛守禮為陝西布政。當大計日。有小吏填老病當罷。葛請留之。吏部曰。計簿出自藩司。何自忘也。葛曰。此邊吏去省遠。徒取文書登簿。今見其人。方知誤填。過在布政司。何可使小吏受枉。冢宰驚服曰。誰肯於吏部堂上自陳過誤耶。此可謂賢矣。後官至刑部尚書。趙德莊嘗宰餘干。趙忠定初冠多士。適德莊在朝。忠定往謁。德莊語之曰。慎勿以一魁先置胸中。時以為名言。

  宋肅王與沈元用同使北地。館於燕山愍忠寺。見一唐碑。辭甚駢麗。凡三千餘言。元用素強記。即朗誦一再。肅王且聽且行。若不經意。元用歸館。欲矜其能。取筆追書。不能記者。闕之。凡闕十四字。肅王視之。即取筆盡補所闕。又改元用謬誤四五處。置筆他語。略無矜色。元用駭服。語云休誇我能勝人。勝如我者更多。信不誣也。

  蕭穎士恃才傲物。嘗攜壺逐勝。憩於逆旅。風雨暴至。有紫衣翁領二童子避雨於此。穎士頗輕侮之。雨止。騶從入。翁上馬呵殿而去。始知為吏部侍郎王某也。明日造門謝罪。引至廡下。坐而責之。復曰。子負名傲物。其止於一第乎。果終於揚州工曹。

  △格言

  凡人視己之才能。十倍於人者。無知狂徒也。微論日後絕無好處。即或名利以狂而得。終非載福氣象。惟要自己之德行。十倍於人。方是自求多福。以此觀人。騐如龜筮。

  泰山高矣。而泰山之上復有天。滄海深矣。而滄海之下復有地。推之學問亦然。何可自滿。

  孔子讀易至損益卦。喟然嘆曰。自損者求益其道者也。道愈益而身愈損。德愈高而心愈下。所以能大也學者。損其自多。以虛受人。雖愚夫未嘗無取焉。故自滿者。天下之善言。不入於耳也。

  孔子入太廟見座右之器。注以水。中則正。滿則覆。喟然嘆曰。夫物焉有滿而不覆者乎。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子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蓋天下。守之以讓。勇力震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損之又損。持滿之道也。

  人之不幸。莫過於自足。恒若不足故足。自以為足故不足。甕盎易盈。以其狹而拒也。江海之深。以其虛而受也。虛己者。進德之基也

  詹體仁。字元善。知靜江。嘗曰。居官之法。盡心平心而巳。盡心則無愧。平心則無偏。世服其確論。

  范純仁言於司馬光曰。願虛心以延眾論。不必謀自己出。謀自己出。則諂諛得乘間迎合矣。

  薛文清云。萬物不能碍天之大。萬事不能碍心之虛。又云。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人所以千病萬病。只為有己。惟欲己富。惟欲己貴。惟欲己安。惟欲己樂。惟欲己壽。而人之貧賤危苦死亡。一切不恤。由是生意不屬。若能克去有己之病。廓然大公。富貴貧賤。安樂壽夭。皆如與人共之。則生意貫徹。便與萬物為一體矣。又云。二十年來。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己最難。中夜以思。只公之一字。乃見克己效騐。

  言行彙纂曰。凡人於燕會交接間。人品必不齊。或行檢有玷。或相貌不全。或今雖貴顯而出身微賤。或先世昌盛而後裔流落。以類推之。人所忌諱甚多。用心檢點一番。勿犯人所忌。令其愧恨。亦君子長者之厚意。而亦處世之善道也。

  ○忍

  古人有言。必有忍。其乃有濟。又曰。欲成大事。必須少忍。旨哉言乎。州縣上事各憲。下逮僚屬。其間榮辱毀譽。豈無拂意之來。苟非存一忍字在心。逞已之私。少見辭色。未有不上下乖和。而彼此胥失也。故事上之道。雖值事例應爾。而所見或有不同。居下者當誠其意。婉其詞。款曲懇摯以開其悟。若猶未允。則俟其退而異日再進。當無不回之理。其或居下者有所不可。在上者亦當如是曉之。稍有所逞。雖當面強從。退而必有不堪者。日引月深。終於洩露。人見其乖忤也。讒譖之言隨之而入入則猜忌生而政事墮矣。為一時之忿。使上下之心離。閤境之民不得治。則其人之褊淺可知矣。至於地方公務。苟有不能忍之處。亦須堅忍。何也。忍者心平。心平乃合情理。而於事無欹側。不忍者心偏。心偏則尚意氣。而於事多錯誤。嗚呼。富鄭公謂忍為眾妙之門。信夫。

  事蹟

  格言

  △事蹟

  昔婁師德體肥行緩。一日入朝。同列笑曰。何異田舍翁。婁曰。某不為田舍翁。夫誰為之。及弟除代州刺史。將行。謂曰。吾兄弟寵遇過盛。時人所嫉。何以自全。弟曰。自今有唾我面者不與較。拭之而巳。師德愀然曰。人唾汝面。怒汝也。拭之不逆其意而甚其怒乎。夫唾不拭自乾。但當笑而受之耳。

  李沆為相。有狂生叩馬上書。厯詆其短。公遜謝曰。俟歸當詳覽。生隨馬後大言曰。居高位而不能匡濟。又不能引退。能無愧乎。公於馬上跼蹐曰。某屢求退。奈主上未允耳。終無怒色。

  富文忠公弼。嘗有詬詈之者。公若罔聞。或告之。公曰。罵他人耳。或曰。明呼公名。公曰。天下豈無同名姓者。量之大如此。

  杜文端公立德。德器厚重。人不見其喜慍之色。京師有無賴子。偶與公騶卒鬨。乘醉隨公輿後辱詈。公若不聞。無賴子隨至邸第。詈不止。久之。公遣問曰。罵可巳乎。無賴子歸。酒醒。或告以昨辱相公。倉皇詣第謝罪。公慰遣之。予二金。令改行生理。無賴子感泣而去。卒為善人。此真休休有容之度。凡為士大夫者。當以此為法也。

  陳忠肅公父。幼為同族所虐。適族中有同怒者。告翁曰。某無道甚。我欲訟之於官。煩君為証。翁力為勸阻。其人曰。某有大怨於君。君甯不恨之耶。翁嘆曰。宗黨間何忍言一恨字。彼特學問未至。我與汝既知義理。當以忍耐為主。安可效尤。其人感其言而止。

  王守和與人無爭。嘗於案几間。大書忍字。至幃幌之屬。畫繡為之。明皇知其姓字。問曰。卿名守和。巳知不爭。好書忍字。尤見至德。對曰。臣聞剛則必折。萬事中忍為最上。帝善之。賜以帛。

  楊公翥有厚德。為景皇帝宮僚。居京師。乘一驢。鄰翁老而得子。聞驢鳴輒驚。公遂鬻驢徒行。天久雨。鄰垣穴潴水公舍。家人欲與競。公曰。雨日少。晴日多。何競為。金水河橋成。詔簡有德者試涉。廷臣首推公焉。

  宋栗菴為吏部尚書。至長安街。有老婦著面衣。乘驢不下。從者誤為男子呵之。老婦大詬曰。我住京師五十餘年。見了千千萬萬。希罕你這蟻子官兒。宋至部語同僚笑曰。官亦不蟻子矣。此婦人眼孔大。所謂見慣渾閒事也。若深山窮谷人。見一頂紗帽。便戰慄失措矣。

  步騭。字□山。漢末避難江東。與衞旌皆種瓜相善。會稽有焦征羌者。郡豪族。騭旌寄食其地。懼為所害。以美瓜進。良久命見。焦坐中堂。自享大宴。另設坐牖外。留茹菜飯。旌不能食。騭恣餐飽。旌曰。何能忍此麄糲。騭曰。吾等貧賤。主人以貧賤遇之。何所恥。後騭仕吳拜右丞相。

  張耳。陳餘。魏之名士。秦聞兩人名。購求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二人變名姓之陳。為里監門。里吏嘗笞餘。餘欲起。耳躡之使受笞。吏去。耳引餘之桑下。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耳之見過餘遠矣。餘卒敗死。耳事漢富貴壽考。非偶然也。大智大勇。必能忍小恥小忿。豈肯與瑣瑣者較乎。

  史良佐。南京人。為御史。巡西城。而家住東城。每出入怒其里人不為起。一日執數輩送東城御史。御史詰之。其居首者對曰。民等總被倪尚書誤卻。曰尚書何如。曰尚書亦南京人。其在兵部時每肩輿過里門。眾或起匿。輒使人諭之曰。與爾曹同鄉里。吾不能過里門下車。乃勞爾曹起耶。民等愚。意史公猶倪公。是以無避。不虞其怒也。御史內善其言。悉解遣之不問。倪尚書者。謂文毅也。

  △格言

  袁氏世範云。人居家久和者。必本於能忍。然知忍而不知處忍之道。其失尤甚。盖忍。終有藏蓄之意。人之犯我藏蓄而不發。不過一再而巳。積之既多。如洪流之決不可遏矣。不若隨而解之。不寘胸次曰此其不思耳。曰此其無知耳。曰此其失誤耳。曰此其利害幾何而使之入於吾心。雖曰犯我者十數。亦不至形於言而見於色。然後見忍之功效為甚大。此真善處忍者矣。

  呂本中當官箴云。當官處事。不與人爭利者。嘗得利。多退一步。嘗進一步。取之廉者。得之嘗過其初。約於今者。必獲報於後。不可不思也。

  王文成公初貶龍場。思州守遣人至驛侮公。諸彝不平。共毆辱之。守大怒。言諸當道。毛憲副科令文成謁謝。且諭以禍福。文成致書復之曰。昨承遣人諭以禍福利害。且令赴太府請謝。此非道誼深情。決不至此。但差人至龍場淩侮。此自差人挾勢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龍場諸彝與之爭鬬。此自諸彝憤慍不平。亦非某使之也。然則太府固未嘗辱某。某亦未嘗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請謝乎。跪拜之禮。亦小官常分。不足以為辱。然亦不當無故而行之。不當行而行。與當行而不行。其為取辱一也。廢逐小臣。所守以待死者。忠信禮義而巳。又棄而不守。禍莫大焉。凡禍福利害之說。某亦嘗講之。君子以忠信為利。禮義為福。苟忠信禮義之不存。雖祿之萬鍾。爵以侯王之貴。君子猶謂之禍與害。如其忠信禮義之所在。雖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為福也。况於流離竄逐之微乎。某之居此。蓋瘴癘蠱毒之與居。魑魅魍魎之與遊。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嘗以動其中者。誠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終身之憂也。太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誠有以取之。則不可謂無恨。使吾無有以取之而橫罹焉。則亦瘴癘而巳爾。蠱毒而巳爾。魑魅魍魎而巳爾。吾豈以是而動吾心哉。

  自處超然。處人藹然。無事澄然。有事斬然。得意欿然。失意泰然。非盛養者不能與於此。

  薛文清曰。辱之一字。最所難忍。自古豪傑。多由此敗。竊意辱之來也。察其人何如。彼小人耶則直在我。何怒之有。彼君子耶則直在彼。何怒之有。世人不審辱所自來。一以怒應之。此所以相讐而相害也歟。

  杜正獻公曰。作官第一在清。然口中不可出一清字。苟不知■〈山上矤下〉晦。同列貪得者多。必暗中讒言。適足以取禍耳。

  或問呂榮陽公。為小人所詈辱。當何以處之。公曰上焉者。知人與己本一。何者為詈。何者為辱。自然無忿怒心也。下焉者。且自思曰。我是何等人。彼為何等人。若是答他。卻與此人等也。如此自處。忿亦自消矣。

  逆我者。只消甯省片時。便到順境。方寸寥廓矣。故少陵詩云。忍過事堪喜。

  或問夏原吉公量可學乎。公曰。吾幼時有犯未嘗不怒。始忍於色。終忍於心。久則自熟。殊不與人較。何嘗不自學來。

  王昶為人謹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名其子曰渾曰深。為書戒之曰。吾以四者為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夫能屈以為伸。讓以為得。弱以為強。鮮不遂矣。夫毀譽者。愛惡之原。而禍福之機也。人或毀已。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己無可毀之行。則彼言妄矣。當則無怨於彼。妄則無害於身。又何反報焉。慧遠禪師曰。逆境易打。順境難打。逆我意者。只消一箇忍字。不片時間。便是過了。若遇順境。則諸事順適我意。無回避處。譬如磁石與針相逢。不覺不知。定是合做一處。無情之物。尚爾如此。况全身在情裏作活者耶。

  言行彙纂曰。人之謗我也。與其能辨。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與其能防。不如能化。

  言行彙纂曰。無事常若有事時隄防。纔可以彌意外之變。有事常如無事時鎮定。方可以消局中之危。

  ○知足

  世際承平。海宇清晏。不事耕織之勞。安享衣食之福。讀古聖賢之書。廁士大夫之列。受爵朝廷。榮名家乘。以此思足。足可知巳。若不知足。便是無厭。得則愈貪。失則觖望。終日營營於富貴之中。但覺煩惱之意多。歡樂之機窒。其品行作為。必有不可對人之事。聖人所云。鄙夫無所不至。正謂此也。嗚呼。升沈皆有天命。境遇何與身心。大賢終身不遇。簞瓢陋巷。猶且不改其樂。我何人斯。遭際巳□□賢之上。祇覺逾分而難安矣。何往不快然自足也。常能知足。便有堅定之操守。不為利祿所移。有恬退之性情。不為紛華所役。又居官者所當自警也。

  事蹟

  格言

  △事蹟

  陰興。光烈皇后母弟也。后為貴人時。帝召興欲封之。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陣之功。而一家數人並蒙爵士。富貴巳極。不可復加。帝嘉之。不奪其志。貴人問故。興曰。大凡外戚之家。若不知謙退。自速禍耳。富貴巳極。人當知足。貴人感其言。深自降挹。

  田豫。字國讓。武清人。仕魏。遷南陽守。屢辭位不聽。乃曰。年高七十而居位。譬之鐘鳴漏盡。夜行不休也。遂引疾去。

  梁呂僧珍為冠軍將軍。封平國侯。其先以飯葱為業。及僧珍貴。兄子棄業為官。僧珍曰。汝等自有常分。豈可妄求。但當速歸葱肆耳。

  李日知為刑部尚書。屢乞骸骨。許之。妻曰。產利空空。何辭之遽。日知曰。仕至此巳過吾分。人亦何厭之有。既罷。不治田園。惟飾臺池。引賓客娛樂。

  邵康節所寢之室。名曰安樂窩。自題詩曰。牆高於肩。室大於斗。布被暖餘。藜藿飽後。氣吐胸中。充塞宇宙。聞人之善則喜。詩曰。樂見善人。樂聞善事。樂道善言。樂行善意。晚教二子以六經。口未嘗不道儒言身未嘗不蹈儒行。其詩曰。羲軒之書。未嘗去手。堯舜之談。未嘗離口。當沖和天。同樂易友。吟自在詩。飲歡喜酒。百年昇平。不為不偶。七十康強。不為不壽。老境從容。孰有如康節者乎。

  李沆為相時。夫人請治第。沆曰。吾力固可營辦。但佛家以此土為缺陷世界。我安得皆圓滿如意。

  宋王文正公旦。參知政事。官階崇重。每家人稱賀。必止之曰。遭遇如此。愈增憂懼。何賀之有。又司馬溫公與姪書云。光近蒙聖恩。除門下侍郎。此皆祖宗餘慶。家門厚福。誠為多幸。但光素無才能。加以衰老。一但顯擢。出人意表。舉朝之人。悉非舊識。如一黃葉。在烈風中。幾何其不危墜。是以受命以來。有懼無喜。汝輩當識此意。斯皆先賢不刊之論。特附此以為同官者勸。范文正公為校理。忤章獻太后。貶倅河中。僚友餞於都門曰。此行極光。後為司諫。諫廢郭后。貶睦州。僚友又餞之曰。此行愈光。後知開封。撰百官圖以進。忤呂夷簡。貶饒州。僚友又餞之曰。此行尤光。任滿拜樞密副使。歸休洛州。作五知堂。曰知恩。知道。知命。知足。知幸。為士大夫。三光之心不可有。五知之念不可無。有三光之心則近名。無五知之念則貪祿。

  李若拙。字藏用。西安人。奇偉尚氣節。厯兩浙轉運使。自以浮沈許久。作五知先生傳。謂知時。知難。知命。知退。知足也。子繹登進士第。

  胡九韶。學於吳康齋。家貧力耕。僅給衣食。每夕焚香謝天曰。幸賜一日清福。妻笑曰。三餐菜粥。何謂清福耶。胡曰。幸生太平之世。又幸一家飽暖。室無病人。獄無囚人。非清福而何。

  郭英。封榮國公。不治田產。太祖詰之。對曰。臣一布衣。叨封爵。子孫衣食饒足。安敢增益。俾生侈心。

  江西甘矮梅。通五經。四方從學者甚眾。一日有門生為御史者。謁見。甘欵語久之曰能少留蔬食否。及設饌。惟葱湯麥飯而巳。甘曰。御史豈啖此者。第老夫易辦耳。口占一詩云。葱湯麥飯煖丹田。麥飯葱湯也可憐。試向城樓高處望。人家幾處未炊烟。

  泰和羅文莊公。兄弟叔姪。先後相繼咸登高第。公由冢宰歸養。庭訓甚嚴。仲子謁選。乞書帖當路。圖仕南方。以便省問。公曰。數字不足惜。惜認義命二字欠確耳。平生訓汝為何。而有是言。竟不與書。

  新平令裴璞。素正直。卒於官。其友韋元方客隴右。道逢璞躍馬來。騎從數十。驚問之曰吾職西川掠剩使。專司世間財物之盈縮。夫世間農勤求穀。商勤求財。士勤求祿。只得本分所有。不勤則并其本分失之矣。故凡一飲一啄。以至財寶。少過其數。吾皆得而掠之。

  △格言

  道德經云。罪莫大於多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彼貪婪無厭者。即不思修福。獨不思避禍乎。試述一二軼事以為鑒。

  蔡澤說應俟曰。翠鵠犀象。處世非不遠死也。所以死者。惑於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遠死也。所以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伸而能詘。往而能返。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長為陶朱公。

  老子曰。知足者富。又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家坐無聊。亦念食力擔夫。紅塵赤日。汝官不達。尚有高才秀士。白首青衿。

  鵾鵬六月息。故其飛也能九萬里。仕宦無息機。不撲則蹶。故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為卑官則恨不享大位。及位高而顛躓傾危。回想卑官而受清平之福。天上矣。布衣糲食。則恨不富貴。一旦禍患及身。骨肉離散。回想布衣糲食時。妻子相保。天上矣。聰明強健。則恨欲不稱心。一朝疾病淹纏。呻吟痛苦。回想聰明強健。天上矣。古人云。上方不足。下方有餘。自在法門也。

  范文正公云。常調官好做。家常飯好喫。人能甘於喫家常飯。然後甘於做常調官。

  宦海慈航疏曰。士自釋褐而後。何處非肉林。亦何處非刀山。彌天殺因。多自進賢冠種之。自衡量世間。幾許窮經白首。不得綰半通綸者。幾許仰屋無聊。半菽不充者。而我得膺簪紱。飽天祿。紆金紫。延世賞。苟知消受匪易。則蔬食菜羹。亦巳足矣。留有餘以垂久遠。較之受享既盡。墮落塵刼者。所得孰多。當深長思矣。

  四留銘云。留有餘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餘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餘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餘不盡之福以還子孫。

  ●跋

  居官與為學原無二理為學之道日日自省則日日知過知過便能遷善一日不自省則一日不知過便安於不善是以省身之學重於聖門聖門教人多聞而擇多見而識簡冊所載條目分明古今臚列善惡並陳感應不爽凡以儆身心而決去取者皆日省之資也夫居官孰無好善之心第恐一日之間悠悠忽忽既苦於無所取法又莫為之勸懲於是泰然安之久則但覺自是矣是書舉身心疵累痛下鍼砭苟日取而寓目焉向之悠悠忽忽者孰不惕然振起也哉不惟是也循吏代不乏人史冊豈少傳記而卷帙繁多未便時時觀覽且風俗人情之利弊與夫簿書例案古今在在不同書中逐條言論多按切近今事宜俾於事上接下之道以及吏胥之情偽小民之流失無不可諳習而周知內之克治身心外之增長學識日省二字所賅甚廣獲益豈淺鮮乎凡例云語不求綺麗事不尚新奇正惟愈樸質使閱者愈覺其切實世間有用之書皆不當以文藻賞之要以身體力行乃為真得而又何取乎綺麗新奇也

  咸豐二年歲次壬子六月初吉吳興朱以徵謹跋

  嘗讀漢書循吏傳秦彭為山陽守百姓懷愛詔以其所立條式並下州郡朱子云居上以愛人為本及施之政事須有綱紀文章關防禁約然後吾得以隨事及人葢居官之道必有所遵循而可以利一邑者即可以利天下者也或謂書中善惡多詳果報得毋有心為善耶不思聖賢論慎獨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言可畏之甚正以自警其心也至論治國則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是降祥降殃有必然之驗矣夫居官者為民父母然其愛赤子之心每不如其愛子孫之心今試語之曰苟為善則赤子受其利子孫並食其福苟為不善則赤子受其害子孫必罹其殃如聞霜夜清鐘未有不惕然猛省者使天下居官之人皆時時存猛省之心斯民之受惠大矣然則是書也非借為善以求果報正借果報以勵居官耳故曰利一邑者即可以利天下也

  咸豐二年歲在壬子七月受業胡世華謹識

  書曰顧諟天之明命詩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凡以欲人之自省也矧夫一行作吏鞅掌馳驅臨政愛民以及事上接下何一非省躬克己之務一念之善蒼黎蒙休片言之誤衾影懷慙顧不慎歟此烏公居官日省錄所由作也凡有關於言行之樞機政治之得失與夫福善禍淫陰陽果報或來自傳聞或徵於目覩悉手錄之以反觀自鏡噫載道之循聲僅見文章於門外居官之學問偏嚴苦海於堂中於其成帙之後公餘見之展玩移時殊難釋手歎其以菩提為心慈航渡世也巳

  咸豐二年歲次壬子冬十一月長白定保并跋

  居官日省錄